我在六二年从山东解除劳教回家,早已过了而立之年,家乡湖北農村,早婚成俗,三十岁的農民不仅早成家室,而且已是儿女一群,可是我还是光棍一个,老父老母虽为我着急,可是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右派分子呢?谁知竟然遇上这么一桩巧事,那就是另外有个女右派垂青于我,于是演出了一出悲喜剧,这是六三年右派分子集训会上演绎的故事,如今回忆起來依然好像发生在昨天,今天我就将它叙说一下,也算留下一点记忆。
在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以后,中共的阶级斗争政策似乎有点放松,不仅从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管制中剔除了右派,而且还打算逐步给所谓改造好了的右派分子摘掉帽子,六三年中共阳新县委召开右派分子集训会,就是要准备为一批右派分子摘帽子,据说其中就有我罗祖基的名字。
接到开会通知以后,我是满怀希望去参加的,暂时脱下了干農活衣裤,又穿上了当年的中山装乘车赴县报到。 报到时首先要填表,当我填写名字是罗祖基时,旁边一位女士突然惊讶地说:“原来你就是罗祖基!”我问她“你是怎么知道我的?”她告诉我五七年的《高校反右论文集》中就有专文介绍你,两人于是也就攀谈起來。经过会前活动的相识,我知道她是县中分來不久的语文教师,曾经毕业于华中师院,也是武汉一个著名的右派学生,芳名曰慧之!
由于彼此惺惺相惜,因而也就格外亲密,总是形影不离,大家都在听组织部長做报告,而我们却坐到最后一排,在纸上进行笔谈,笔谈中她写过來一首词,词中是“新月曲眉,未有团圆意,红豆不堪看,满眼相思淚;终日劈桃穰,仁(人)在心儿里,两朵隔墙花,早晚成连理”,虽然知道她从《花间集》抄來,但是其意具有以身相许之情,这当然是个机会,岂能轻易錯过?我也就以李商隐的《无题》作答,诗曰“相见时难别亦难,东风无力百花残。春蚕到死絲方尽,腊炬成灰泪始干;晓鏡但愁鬓云改,夜吟应觉月光寒。蓬莱此去无多路,青鸟殷勤为探看”,经过这些诗词的互通款曲,也就自然是心心相印,不仅白天是无间的亲密,而且晚上也是月下花前的依偎,看來已经成了鸳鸯的一对,谁知又來了一个晴天霹雳呢?笫二天的早上,会议进入讨论,组织部长史云禄和付部長庞某分别找我们谈话对此进行追查,不仅在右派摘帽名单中将我勾除,而且要对“青鸟殷勤为探看"之句作进一步的審查,看看是不是与台湾的蒋匪帮特务有关系?在这一高压下,我与慧之不仅中止了恋爱关系,而且只得含泪道别。
如此结局,试想一想;岂不是棒打鸳鸯?